他們為什麼沒自信?自殺.補習.種樹

2007121211:34

 

羅珮瑩發表2006-04-18 17:32

這是最近幾天比較驚悚的幾則社會新聞:

(一)台北某明星高中的一名男生,因同樣就讀明星高中的女友羞於對外承認他是她的男友,同時和別人交往,還提出分手,於是準備了一堆水果刀、菜刀、鐵鏈、汽油等工具,將她騙到公園廁所內,砍殺七刀之餘,還動手準備強暴她,所幸被路人發現而逃走。根據報紙報導,這名男生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幾公分,所以先前寫給她情書中曾說:「功課互相加油」,但「先天的身高無法克服」。

(二)台中市一名失業男子因懷疑同居女友劈腿,爭吵後持刀抵住女友脖子,再用洗廁所用的鹽酸強行灌入女友口中及陰道,致女友口腔和食道腐蝕潰爛,陰道黏膜及陰唇灼傷。

(三)高雄六個年輕人吃宵夜喝醉酒,因鄰桌客人看他們一眼,引發衝突,大打出手後,其中有人掏出蝴蝶刀猛砍,造成一死一重傷。  

第一則新聞因為男女主角都是功課很好的學生,特別引發社會關注,新聞報導說事發後教育局的反應是行文各校加強兩性教育,教育部長杜正勝則在答覆立委質詢時表示「青春達人」中「分手的藝術」專章有教。

我並不是質疑「青春達人」的專業度和可靠性,但是,書中講的道理和辦法如果在現實中都管用,天下早就太平了。

一個功課很好的男生,會突然抓狂準備一堆作案工具,砍殺之餘還要強暴;一個失業男子,會疑神疑鬼採取兇殘的手段來對付同居女友,很明顯的都是要羞辱她,踐踏她來報復,討回一點嚴重受創的自尊心。一群酒後胡鬧的年輕人,會因別人多看一眼就逞凶殺人,問題的根本都是因為這些人的自尊心就像易碎的玻璃,輕輕一碰就砸碎。自尊破碎的人可能採取兩種手段來扳回:一種是毀滅別人,一種是毀滅自己。

身高不足、失業或游手好閒的人,很難有自信,缺乏自信的人,自尊心極度敏感易碎,而我們的文化在整個人格養成教育的過程中,剛好忽略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那東西就是自信。

 

不知自信為何物

    因為教大班的新聞學,我常在最後一堂課問學生一個問題:「你認為一個好記者最需要什麼人格特質?」

 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所以答案五花八門,包括正義感、guts、誠實、好奇心…等等。

我總是在他們發表完意見後,提出我自己的答案:「自信。」然後順便問他們,覺得對自己有自信的請舉手。通常,一班裡有一、兩個人舉手就很多了,大部分人露出一臉茫然。

自信是什麼?就是相信自己的價值。但是這簡簡單單兩個字,在我們的文化裡,竟然難如登天,大多數人一輩子搞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永遠在自大與自卑之間徘徊,小小成就即得意忘形,些微挫折即退縮喪志;遇達官貴人即卑躬曲膝,逢弱小貧困則頤指氣指,都是因為沒有自信。

 

永無休止的比較

我們的文化不重視個人價值,個人對自我價值的認知是建立在無止境的比較和競爭的基準上的。你的父母從小拿你和隔壁的小明小英比誰成績好,或和你的兄弟姊妹比誰聽話乖巧;你的老師拿你的成績和班上其他人比排名,考了九十九分還可能挨一下手掌心,這樣的小孩,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價值在那裡?

我可以想像那個砍殺女友的男生,從小力爭上游,成績雖然沒有比輸人家多少,但身高不夠被嫌棄,卻是永遠的痛腳。被不相干的人嫌棄尚可忍耐,被心愛的人嫌棄並且提出分手,那種自尊破產的痛,化為恨與行動時,足以摧毀兩個人。

但是,在無止境的比較之下,那些身高沒問題的人,必有其他問題:小高長得不如小黃帥、小黃數學不如小趙好、小趙英文不如小王好、小王籃球打得不如小陳好、小陳塊頭太大又耗呆,比他女朋友高出兩個頭,站在一起像神豬……

於是人人沒自信,人人都有想要幹掉的假想敵。等到這些人從成千成萬次的考試中殺出重圍,進入社會,比較和競爭依舊沒完沒了:

小張去年考績比我高,這個課長的缺看起來非他莫屬,這小子,只會狗腿,陪上司應酬宵夜把妹,逮到機會我也要在老闆跟前偷灌他鹽酸,看他再囂掰…

老王買了新的BMW730,我下月換車,少說也得Bens320起跳…

Amy 訂婚了,鑽戒三克拉,未婚夫還是XX集團的小開,看她得意成那樣,哼!不過是騷一點,敢一點,千方百計懷成孕罷了!祝她老公早日外遇…

下週日同學會,我得趕快去買套Channel,去年買的LV包好像也過時了…

於是乎,又一個卡奴誕生了;於是乎,大而無當的名車滿街跑;於是乎,非瑜非亮也有瑜亮情節,不是文人照樣相殘相輕。幸福,快樂,到底是什麼?卻越來越沒有人知道。

沒關係,要幸福,誠品裡有幸福蛋塔叢書,如果沒效,還有心靈工坊開發潛能成長補習班…心海無上大師聽說也超厲害…

 

比較下的人生

沒有自信的人必虛榮,因為他需要外在的有形物質來肯定自己的價值,需要別人羨慕的眼神或狗腿諂媚的言行來填滿自己空洞的靈魂。沒有自信的人見不得別人好,但別人若批評他,或只是開個玩笑,卻不慎打中要害,會被他記恨一輩子,隨時準備反撲,逮到機會就要你好看。

沒有自信的人,只會人云亦云,追著流行跑。一個不知自我價值何在的人,怎麼可能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他們如果進入熱門專業領域,就自覺處處高人一等,逮到機會就要炫耀臭屁,碰到比自己大咖的權威人士卻又頂禮膜拜,不敢質疑,腦袋卻也因此放空,經常陷入死胡同。他們如果剛好是記者,就是天天比來比去,抄來抄去;結果長得都很像,錯得也都差不多。更要命的,為了搶獨家,淪為辦案人員的「風聲破案法」工具。

沒有自信的人,經不起失敗,更經不起成功,一點小成就即沾沾自喜,得意洋洋,這樣的人很容易摔跤。

沒有自信的人像刺蝟,路人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就可能引發殺機,更何況是被心愛的人嫌棄?那種妒恨交加,逼人毀滅的邪惡力量,絕非「青春達人」或所謂的加強兩性課程就能解決的。

 

嘜擱比啦,好嗎?

什麼時候,我們的小孩可以從小不必和別人比?

什麼時候,做父母的可以從小告訴他們:你是爸媽的心肝寶貝,因為世上只有一個你,因為你和別人不一樣,所以我們愛你,不是因為你考一百分,而是因為你是你?

什麼時候,做老師的可以告訴每個學生:你不必把老師或書本上的話當聖經,除非你真正體會並實地驗證了它的意義;不必斤斤計較考幾分,反正分數不出幾年後大家全都忘記;不必和班上其他人比,你只要和你自己比就可以了,今天的我有沒有比昨天多懂了些東西?

什麼時候,我們的趴車小弟、洗頭小妹、餐廳侍者可以不必看別人穿什麼牌子、開什麼車子、戴什麼戒指,來決定自己的服務品質?

什麼時候,我們的年輕人可以不必擠破頭唸當紅的科系,可以相信「職業無貴賤,行行出狀元」,因為,這個星球本來就是一個分工的社會?

英國作家赫胥黎在1932年寫下「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一書,書中假想了一個烏托邦,這個新世界中,因為科技的進步,所有人類都是試管嬰兒,而且計畫生產,依社會需求,生產出科學家、教師、工程師、清潔工…等人類,沒有生老病死,沒有愛情、家庭,性只是享樂,也沒有人會失業,社會福利一級棒。但是,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多胞胎,一模一樣,不是兩個、三個,而是二百個、三百個…

現實裡,複製羊的科技早已成功,複製人也不是太大問題。想想看,我們如果把眾人公認的優秀大帥哥、大美女拿來複製,例如馬英九、林志玲,會是什麼景象。

走在街上,迎面來了一個慢跑的帥哥,他是馬英九。你正準備上前向他要簽名,這時後面又來了一個帥哥,也是馬英九。接著,三個、四個…天啊!幾百個馬英九,都在慢跑,一模一樣的面孔,一模一樣的短褲、一模一樣的笑容…

這時,你可能會拍拍胸脯:

「啊!好裡加在,我不是馬英九!」

那位由愛生恨而砍殺女友的高中男生,這時寧願做他自己,寧願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幾吧?

自信,就是認清我就是我,獨一無二,舉世無雙,所以永遠不必和別人比。

不和別人比,就是現在流行的「藍海策略」;做自己,就是自創品牌。

李白說:「天生我材必有用」,世上很少有真正一無是處的廢料。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趕快照照鏡子,找出自己的特色,走自己的路,不和別人比,既可以欣賞自己,也可以欣賞別人,人生從此海闊天空。


【自殺。補習。種樹】羅珮瑩發表2005-11-28 01:00

上個月,又有一個建中生自殺了。在他還來不及弄清楚人生這場GAME是怎麼回事時,他按下了GAME OVER,因為,大人們沒有告訴他,人生有無數種GAME可玩,這裡玩輸了,換一種GAME玩就是了,但是,生命不能像遊戲那樣GAME OVER重新來過。

 一定是大人們出了問題,才會讓一個十五歲的資優生,難以承擔生命之重。幾天後又聽說有一個小四生,因為段考考第四名,準備跳樓。接著,是台中一中有個學生的媽媽,因為兒子功課退步又染髮,演出校園血諫記。而稍早,教育部統計,今年一月到十月間,全台自殺死亡的學生,已經有七十五人,超過去年和前年同期的統計。

  談起青少年的自殺和台灣教育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這個大哉問,突然想到我這個「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樣板或許可以提供一點觀念的激蕩。

小學時候,我當了六年的模範兒童,每年兒童節接受表揚成了例行公事,剛開始還有一點得意,重複幾次後就覺得很沒意思。當時的我當然還不懂批判「模範兒童」到底有什麼意義,只是覺得當模範兒童又沒獎金,連獎品都很陽春,年年領一張獎狀,我的獎狀多到可以去糊壁紙,實在無趣。

    而且,班上的小紅歌唱得比我好,小英打躲避球一級神勇,我都只有挨打的分。她們為什麼要拿我當模範?

    當然現在的我已經知道「模範兒童」根本是個和科舉制度一樣八股的東西。和模範兒童比,你的成績永遠比不過他,你的長處卻沒有人發現或肯定,這樣的小孩長大了怎麼可能有自信?學校又不是工廠,教育的目的也不是要製造規格化的產品,那麼為什麼要有模範生?為什麼不能鼓勵小朋友好好做自己?

可是,模範兒童沒有拒絕當模範兒童的權利。

進了國中以後,第一次月考我考了全校第三名,雖然成績被公布在學校公布欄算是表揚,我心裡未免不服氣:下次我一定要奪回第一名。我唸的是台中市最大,升學率最好的一所國中。

可是,我從此沒有再考過全校第一名,但也總算擺脫了無趣的模範生頭銜。

國二那年發生了一件事,使我對分數從此頓悟。

那年暑假,成績單發下來,各科都是九十幾或八十幾,唯獨化學只有六十八分。我大惑不解,每次考試都是八、九十,怎麼總分降到六十幾?六十幾,我可從來沒拿過這種分數。

大熱天裡我跑了兩趟學校,才找到化學老師。她翻出成績簿核對後,告訴我分數登記錯了,應該是88分。當她幫我把成績更正過來那一刻,奇怪的是,一種極為空虛的感覺湧入我的靈魂深處。

「不過就是紙上一個阿拉伯字86的差別,我拿回了應得的二十分。可是,究竟這二十分又有什麼意義呢?我還是我呀!」

當然,對分數的頓悟和隨之而來的自由來得如此之早,這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幸福。

進了高中以後,成績更是節節敗退,在班上大概算是前面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吧?我已經搞不太清楚了。我唸的是台中女中,中部的明星高中,高手雲集,像我這樣的人應該很多。

不過,在那個大學很難考的年代,我只考了一次試就上榜了,不算明星大學,也非明星科系,校園卻是全台灣第一詩情畫意。

大學修了一百三十幾個學分,如今還記得的,只有兩個分數:一個是我大二時去修詩經,得了48分;另一個是我大四時修日文,27分。

那個詩經的老師開宗明義就說,外系的都是來騙學分的,要當,就要當外系的。那門課沒有考試,期末作業是把詩經翻成白話詩,我自認用心做了,還買了一本很漂亮的簿子來寫,結果得到48分,也只能怪自己不知死活,不聽老師的警告硬要去修。

至於那門日文嘛,一班大約百來人,老先生上課「摳你去哇、摳胖哇」哇個沒完,大家跟著唸,唸完回家全還給他了。我總共只去上了三堂課,實在不知道在上什麼,但是已經過了加退選期限。期中考時,我知道他要考五十音,就花了二十分鐘背,但是背得不太齊全,所以只拿了27分。

期末考時,班上好友叫我去坐在她旁邊,抄她的。我想,從小考到大沒作過一次弊,當然也不必為了這門課破記錄。考試時我在她寢室睡大覺,結果老師也很仁慈,總成績就給我27

這兩個超爛的分數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當然是沒有。

如果說我的求學過程有什麼值得自豪之處,那大概只有一項,我從來沒有上過一天補習班,當然也沒有到任何一位老師家裡去補習過,就連出國考托福GRE,一大筆補習費都省下來了。這輩子我唯一上過的補習班,是英語會話班,二對一和老美老師交談,上了兩個月。

現在,每次我在課堂上告訴學生,我沒有上過一天補習班也活過來了,他們常露出狐疑的眼光,有人耍寶問:

「沒上過一天補習班?那上過兩天嗎?」

還有人問:

「那,有沒有請家教?」

自從讓出第一名的寶座後,我很快接受「強中自有強中手」的事實,國二那次的頓悟經驗更讓我順理成章擺脫和別人比成績的痛苦,我用自己的方法讀書,還讀了一堆閒書,三不五時和一掛死黨去做些自以為很瘋狂的小事,讓我的高中生活過得還不算太蒼白。

什麼時候,我們的老師和家長們才能明白,學習如果不能令人產生一點快樂,而是令人難過到要去自殺,這樣的學習,就算拿到一百分還是失敗的。別人眼中一百分的人生,如果自己不快樂,也等於零分。

因為我們太計較輸贏,以致忘了,遊戲的過程本身就應該是快樂的來源。

現在,每到期中考、期末考前,學生們的問題總是圍繞著考什麼題型,各占多少分打轉,只差沒問我要考那一題。

我總是告訴他們,讀書方法對了,怎麼考你都會,方法不對,考一百分也沒用,考完還不是全部還給老師。

讀書像種樹,每學一門課就像撒下一粒種子,等待它發芽生根,長出枝幹。你必須三不五時澆澆水,每隔一季修修枝。重點是,要分清楚那些知識是樹幹,那些是樹枝,那些只是枝上的一片片葉子。很多學生平常不澆水,考試前到處亂抓些枝枝葉葉來掛在樹上做裝飾,考完試葉子掉光光,大部分人的樹從此枯死。

如果種樹的方法對了,樹根和樹幹都很健康,就算過個寒冬,葉子落盡,春天來臨時,依舊會冒出綠芽,長出新枝,好讓你不時在樹下納涼沈思。

如果你種了很多棵樹,那就擁有一片小樹林,不但可以在林間散步,樹木還會使空氣清新,有利水土保持。

至於考試的分數,十年或二十年後回頭看,有誰還記得那個數字?


 

 這兩篇文章提及的新聞事件,雖然有一點久了,然而相同的事件,卻一直不停地發生。我覺得這些內容所傳達的觀念,可以讓大家做參考,讓我們和小孩間的互動有所調整,讓我們對小孩的期望,能夠用不同的角度來思考~~

 

 

引用http://211.20.186.49/glenda/archive/2006/04/18/5368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