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許妳一個愛情

 為什麼愛情不見了？

  在這外遇來得容易的年代，人們愈來愈常在婚姻中焦躁不安，
 究竟誰該承擔婚姻中的重，又該向誰要未來？

                                           

              作者：林芝安
    從去冬到今春，有一種說起來黏膩、聽來又怪怪的「摩式」語言，四處飄盪，

因為公視播出的「人間四月天」戲劇，徐志摩與三個女子的情愛關係，風靡了台灣。

 

    愛情與外遇，忠實與背叛都在徐志摩身上糾纏，

他為了追求心中的「靈魂伴侶」林徽音，不惜抵抗傳統婚姻，與張幼儀離婚。

沒想到林徽音卻選擇梁思成。

消沈多時的徐志摩遇見陸小曼，瘋狂愛戀，陸小曼費盡力氣和丈夫離婚，與徐志摩結婚。

但陸小曼不改揮霍逸樂，甚至染上鴉片，徐志摩為求家計不得不兩地奔波，

最後在趕赴北京聽林徽音的演講途中，墜機身亡。

 

                   人間四月天引起熱潮

    「人間四月天」不僅吸引廣大的年齡層觀眾，同時引起各種討論。

有人在劇中找到認同，情不自禁將自己投射入戲，

當然也有人不以為然，甚至有更多人對愛情或婚姻，愈來愈迷惘。

 

    「我在觀看的同時，也想望著我的婚姻還剩多少愛情，」自稱摩迷的董小姐說。

缺乏靈魂的現代人，當畫面停格在彼此凝望，然後逐漸模糊淡去，

除了被揪成一團的心跳外，連呼吸都變得緩慢。

 

    每晚9點前不接電話，文建會主委林澄枝連一集也不捨漏看，

她認為戲裡蘊涵一種「儒雅、高潔的愛情」，是最撼動人心之處，也是現代人最缺乏的情愛。

 

                     為什麼引人瘋狂?

    為什麼一個民初的文學愛情劇，可以穿梭過80個年頭，在21世紀引人瘋狂，擒住無數顆心？

它究竟啟動現代人情感底處哪道暗鎖，而能發酵蔓延？

 

    現代社會開放，愛苗隨處可生，對愛情的需求照理應不愁，

不像早期，認為浪漫愛會妨礙社會的穩定秩序，人們只能通過文學、藝術遐想愛情。

既然現代人不排斥追求浪漫愛，為什麼還會對舊社會裡的愛情引起共鳴？

透過徐志摩，人們又是如何看待婚姻中的「背叛」？

 

                     弄不情真愛是啥?

    是不是現代人的愛情來得容易，要甩掉也不算太難，

所以現代人反而弄不清什麼是「愛」，不知道該忠於婚姻或隨婚外情而去。

在一場場追逐情愛的遊戲中，失去辨別真愛的能力。

 

    「那是因為現代人還沒學會實現愛情，」

曾昭旭教授感嘆說，現代人的愛情落在生活上是失敗的。

從前的情人，徐志摩，從抗爭中證明愛情；現代情人進入婚姻後，

愛情自動退守到事業、累積財富的後面。

 

    心理諮商師趙文滔在婚姻諮商中，

經常收到案主的疑惑：「為什麼愛情不見了？」「到底什麼是真愛？」

他認為，現代人談戀愛或走入婚姻容易，少了須排除萬難、甘冒社會禁忌的考驗。

除了少數人以殉情明志之外，一般人在缺乏證明愛情的基礎下，

連自己都無法判斷，只好不斷找人試。

更換情人的速度愈快，愛情的心也加速冰冷。

 

    愛情的心冷了，

在講求速度的年代，對愛情灰心甚至扔掉愛情的人，注意力很自然被「性」吸引。

在這滿是外遇的時代，

曾昭旭認為這齣劇「碰觸到人的內心深處，那份對於純美愛情的渴望，」冷掉的心被重新引燃。

 

                  追尋遺忘已久的浪漫愛

    因為愛情在現實中受挫，人們經常對婚姻不滿，

透過文人唯美愛情劇，現代人可以無限想像愛情，憧憬浪漫。

 

    不過，如果只停留在追求純美的浪漫憧憬，「那不算愛，只能算是浪漫情懷，」

曾昭旭認為真正的愛一定要經過證明，具體落實在生活中。

就這點，徐志摩與林徽音的情愫，不能算是真正的愛。

 

                        愈自戀愈沈淪

    因為，被徐志摩視為「生命靈感源泉」的林徽音，不願去落實這份愛情。

她的兒子梁從誡接受聯合報採訪時也表示，

「她對徐的友誼十分真摯，但絕不是男女之間可論婚嫁之情」，

甚至「母親還說過，徐愛的不是她，而是一位浪漫詩人想像中的林徽音」。

 

    許多人像徐志摩，在愛情中自戀。

愈自戀，愈拔不出愛情泥沼，愈往下沈淪，抓住對方的手也更加牢固了。

如果愛情不能落實在生活裡，就會像根游絲，飄得更遠。

 

    然而，落在生活中的愛情如果也難敵現實考驗，挫敗感重，只好選擇從婚姻中出走。

此，在變動快速、到處充滿誘惑的現代社會，人們對於如何在婚姻中維持愛情，傷透了腦筋。

 

                    為愛加味  助長愛苗

    許多專家認為，不斷對愛情添料加味，可以刺激婚姻，喚醒逐漸沈睡去的愛情，助長愛苗再生。

例如一場燭光晚餐、一束鮮花，或者一紙小字條，都足以撩撥愛意。

 

    尤其這部戲大量使用「詩化的呢喃語言」很像情趣用品，替平淡的婚姻或愛情增添幾許風味。

    對比現代人的愛情口味愈來愈重，

徐志摩那種甜暱、白話文式的詩化語言，甜中帶辣，搔得人心癢癢，

中央大學兩性研究室卡維波教授剖析。

 

                       創造對愛的想像

    他認為，這齣戲創造了人們心中對愛情、對婚姻、對婚外情的「想像」。

當徐志摩以毫不妥協的高昂姿態標舉愛情自由時，很多人被震攝住，

「不是因為古老陳舊的愛情模式，而是他激烈的形式，給了觀眾武器，原來我們可以不理會道德論述。」

 

    不理會道德論述的早期文人很多，抗日作家郁達夫拋棄貧病交迫的妻兒，與王映霞結婚。

魯迅只依鄉俗行婚禮後，就離家與學生許廣平相知摯愛，獨留朱安在老家侍奉母親20個春秋。

這些人挑戰禮教，背叛婚姻，好似替外遇取得正當性。

 

    包括徐志摩，他聲稱「沒了愛，所以要離開，」

然後使盡氣力掙得所愛，乾淨俐落地拋妻棄子，不談責任、沒有承諾的婚姻態度，

是「比新新人類更新、更激烈，是人們隱然在內心晦暗角落的一種需求，」

卡維波認為這是「人間四月天」具爆發力的另因。

 

                        婚姻殺手--外遇

    一刀兩刃，這種爆發力亦直接衝擊現代人婚姻中最深的焦慮。

外遇，已成為當今婚姻的頭號殺手。

根據晚晴協會統計，去年一整年，超過4成的個案尋求婚姻問題諮商，

其中超過五分之一是外遇問題，在所有婚姻問題中比率佔最高。

 

    前來求助的「女性是男性的2倍，其中以30～40歲的女性較多，」

觀音線協會諮商主任李宗曄觀察。他認為外遇問題的嚴重性已超過婆媳問題，

因為婆媳問題多少可以預期，外遇則帶來更強烈的震驚和惶恐。

 

    李宗曄從心理分析，外遇表示有人想往外發展，

他在這段關係中有某種需求被忽略，因而關係出現緊張，所以想向外找出口。

 

    小說改編成電影「麥迪遜之橋」，

女主角的婚姻表面上看沒有問題，先生認真老實、一雙兒女孝順乖巧，

她卻在偶然邂逅一位浪跡四處的攝影師後，猛然驚醒，原來自己的婚姻多麼貧乏無味。

不同於徐志摩，女主角最後仍選擇守在婚姻中，將這段情收在心底深處。

 

                     感情是多關係呈現

    「感情本來就是多種關係的呈現，」心理學家余德慧替複雜難捉摸的情愛下註解。

    喧騰一時的「小齊該選琳達或安琪？」手機廣告，是婚姻前常見的三角戀情；

最近出版「離開心更寬」的鄭春悅，由她前夫黃義交領銜演出的複雜關係，可說是典型的婚外情樣板。

   古老的傳統婚姻靠外在禮教勉強維持，複雜的情愛關係有機會被解套，徐志摩的好友胡適堪稱典範。

 

    胡適有三次出軌紀錄，前兩次愛苗在他「發乎情，止乎禮」的道德意識制止下，嘎然中止。

第三次來的熾烈，差點和他「心頭吹不散的人影」曹珮聲衝破婚姻枷鎖，

最後在他母親親自點選的妻子江冬秀，以死相逼威脅下作罷，

從此胡適寄情詩文以解心頭苦悶，與妻子白首到老，在當時贏得「事母至孝」的美名。

 

    如今少了禮教約束，新的維持婚姻的愛情又未能貫徹，

「仍停留在浪漫的幻想，一落實即穿幫，」

曾昭旭感嘆現代婚姻形同「無政府狀態」，若要尋求解套，需通過種種考驗。

 

                        我用一生回答你

    長期從事男性研究的王行教授，認為愛情中最大的考驗在於分辨。

    分辨究竟是愛對方還是愛自己理想的投射？

洞悉愛情的人，可以從中澄清出自己人生的價值，這同時也是愛情最大的價值。

後人評斷徐志摩對林徽音的愛戀，其實是徐的自戀，

「他眷戀的更多是自己的理想投射，」王行認為。

 

    王行解釋婚姻中的親密關係，intimacy（親密）的原意是inner most（最內在），

這含兩層意義，一個意義是指兩人最內在的部份互相觸及，產生感情和心靈上的交流。

 

    另一層是說，除非你能與自己的最內在接近，否則你無法和別人親密，因為親密來自最內在。

說得更清楚一點，如果你不了解自己最內在的部份，如何能了解對方最內在的部份。

 

    有趣的是，你因為愛對方，想了解他的最內在，

於是在多認識他一點的同時也了了解自己一點，

在往自己最內在了解的路徑走時，更能了解對方的最內在。

這麼一番像螺旋狀一層層往裡鑽的探尋之旅，

彼此與自己和對方的最內在親密，同時也成就了婚姻與愛情。

 

    心理分析大師容格說得好，「透過女人，我認識自己內在的女性特質，使我人格更完整。」

不過如果經常更換伴侶，這趟探索親密之旅的深度和厚度，自然有限。

 

    就這點，林徽音與梁思成做到了。

當梁思成倚著船桅：「有一句話，我只問這一次，以後都不會再問，為什麼是我？」，

林徽音給了充滿智慧的應答：「答案很長，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準備好聽我說了嗎？」

 

    即使後來林徽音與金岳霖發生情愫，梁思成折騰一夜後對她說，

她是自由的，如果選擇老金，願祝他們永遠幸福。

最後金岳霖退讓，因為他認為梁才是真正愛她的人。

 

                             超越愛情

    「我覺得梁思成最洞悉愛情，」林澄枝認為梁思成在婚姻中透徹愛情，不陷入自苦的漩渦裡，

愛其所愛，信其所信，反而能擁有林徽音終其一生的真愛。

 

    困在自苦的漩渦泥中，例子數不勝數。

愛因斯坦的妻子梅麗可，曾是前途看俏的年輕物理學家，聰穎傑出，

卻因持家育兒的包袱，學術上的風采日漸被愛因斯坦遮掩，最後被眾人遺忘。

 

    愛因斯坦在學界風光，情場更是得意，他有了婚外情，遺棄妻兒，甚至對妻子惡言相向。

沈陷在婚姻壓力的梅麗可，不堪重重打擊，最終崩潰倒地。

 

              知識份子處理感情也無力

    受高等教育的知識份子，處理感情依然無力。

薇薇夫人曾經收到一封發自機場的信，是一位出身台灣名校，在美國攻讀博士的年輕女孩寫的，

她想自殺，因為被男友給甩了，覺得人生晦暗，實在走不下去。

 

    薇薇夫人認為知識份子花費高昂的社會資源，

眼看就可回饋社會了，竟然甘願一頭栽入情海，太不值得。

「張幼儀是現代女性的典範，在失敗的婚姻中認清自己、活出自我，」

薇薇夫人認為這才是健康的態度。自愛情中超越，變得很重要。

 

    作家林清玄二十多歲時經歷一次失戀。

那時女友是他的同學，在一起5年，感情很深、很投入。

有一年夏天，女友突然說要離開他，驚恐萬分的林清玄全身發冷，萬分痛苦。

失戀的打擊導致他在兩個星期內，頭髮和眉毛都掉光了，他只好躲到花蓮3個月。

 

    經歷這次打擊，林清玄意識到「生命是不可管理的」，

努力不必然有回報，這個經驗促使他研讀佛學，看清生命的痛苦，自愛情中超越。

 

    生活大師林語堂的小說主題，

總喜歡歌頌敢於衝破門第藩籬的戀人，那是因為他無法和廈門巨富之女陳錦端「門當戶對」，

被迫放棄所愛的林語堂轉向藝術創作，找回他在現實中失落的東西。

 

                        誰能許你未來？

   超越愛情，甚至在婚姻中覺醒，是既古老又真實的建議。

「特別是現代女性，要往上拉高自覺的層次，」

曾昭旭觀察，經常在婚姻中處於弱勢的女性，仍有「睡美人情結」，

認為生命被巫婆下咒語，需靠王子一吻才能發出光彩，王子不來，生命自此黑暗、沈睡。

 

                          追求情感獨立 

    曾昭旭認為現代女性追求的是社會地位的獨立，而整個生命的仍卡在感情。

所以女性自覺要從經濟、社會地位到思想獨立的追求，再往上攀，到達感情的獨立。

 

    晚晴協會創辦人施寄青，真正做到感情的完全獨立。

施寄青在《走過婚姻》娓娓自訴，如何走過不愉快婚姻的心路歷程。

從「孩子在睡覺，你給我小心一點，等我回來再找你算帳」的尋常夫妻吵架開始，

往下進入丈夫外遇，悲憤大喊「你背叛我」的生命低潮，

到了結尾，離婚一段時日後，居然體悟出

「她們（第三者）是人、也是女人、跟我們一樣是好女人，有權利擁有愛情……」。

施寄青寬容對方，同時找回自己。

 

    情感獨立才能讓自己完整。

健康的愛情「應該是各自發展自己的生命腳本，」心理諮商師趙文滔認為如此才有真正的寬容。

   最好的方法是，變成兩隻各自擁有兩片翅膀的蝴蝶。

李宗曄修正所謂「比翼雙飛」的說法，

因為這強烈暗示你是隻只有一片翅膀的蝴蝶，須找到另一片翅膀同行才能飛翔。

一旦一隻想往東，另隻想往西飛，折磨就來了。

更糟的是，彼此還相信如果沒了對方，自己就無法飛翔，甚至摔個粉碎，

最後只好把自己的需求與期待建立在對方身上。

 

    想找自己的未來嗎？努力在自己身上長全兩片翅膀吧。

 

    感情獨立的練習

    曾昭旭教授認為，女性可以經過練習，追求感情的獨立。他建議試試以下的作法：